所謂生祠,就是一個大人物還活著的時候給他修的紀念館,而歷史上真正的圣賢,大多生前寂寞,死后顯達,如孔子、孟子等人 歷史上生祠修得最多的應當是大太監魏忠賢,一個不識字、倒馬桶出身的人,能稱上公,玩弄皇帝與股掌之間,令天下官吏畏懼他,確實是一大奇跡。魏忠賢的生祠修建,始于他的恐懼。 天啟五年,東林黨人楊漣等六君子被閹黨害死在鎮撫司大獄后,魏忠賢和其黨羽一不做二不休,干脆興起大獄,將余下的東林黨人一網打盡。第二年,派出的廠衛緹騎到江南抓人。在逮捕原吏部文選司員外郎周順昌的時候,引起民變,顏佩韋等五位民間義士和眾市民毆打校尉,使一冒牌校尉摔死。前文已述。 民眾從府衙出來,經過一個驛站,碰到去浙江余姚逮捕黃素尊(黃宗羲之父)的校尉,正在騷擾驛站的驛丞,索要民夫馬匹費用一百兩銀子。怒火未平的眾人又對這些校尉一頓拳腳,這些人狼狽而竄,等去抓黃素尊的時候,發現“架帖”(逮捕令)都丟了,黃素尊知道計較這小小的逮捕令無非拖延幾天而已,主動跟他們進京。 蘇州民變同一天,去江陰縣抓李文昇的校尉也激起民變,常州府幾萬人圍住衙門,等到官差宣布逮捕命令時,十來個長發披肩的漢子,拿著棍棒大呼:“進衙門殺這些魏忠賢的校尉!崩习傩毡愀缓宥,把校尉嚇得越墻逃走。一個賣甘蔗的十來歲少年,手*著腰說:“我恨極了這伙人,殺死我們江南許多好人!彼粋胖校尉后面,用削甘蔗的刀從校尉身上割下一塊肉,扔給街上的狗給吃了。 一般說來,因為忍無可忍爆發的民變偶發性很強,但經歷這類群體性事件的官差往上稟報時一定會夸大,加上“有組織有預謀”之類的話,不如此就顯出自己辦事能力太差,也難引起上面足夠的重視。江南民變后,據《明史。周順昌傳》記載:“東廠刺事者言吳人盡反,謀斷水道,劫漕舟,忠賢大懼。”本來民變的人在周順昌的勸說和地方官的安撫下,已經平息了,但辦差事的官人一定要如此渲染。 夸大其詞也有一個好處,就是讓那些做惡的人有些恐懼感!白源司燆T不敢出國門矣。”《碧血錄》載,當初魏忠賢并不愿意和所有的東林黨人都交惡,他無非想報復上疏說他罪惡滔天的楊漣等幾位,但投*在他們下的群小各自有自己的仇人,于是唆使他將東林黨人徹底除根。當魏忠賢接到巡撫蘇、松一帶的干兒子有關民變的稟報,有些后悔與害怕,召集朝廷的親信官員訓斥道:“財賦盡在江南,他們真的造反了怎么辦?” 魏忠賢不識字但心里明白,看出問題的嚴重性,朝廷那些高級官員跪在他面前,許久才說了一句:“有兒子們在,請放心。”五位義士為了不連累別人,主動去衙門投案,指著巡撫說:“你們陷害周先生致死,官大人小;我們為周先生而死,百姓小人大!备愕醚舶床恢绾螒稹J份d“大辟處決,五人顏色不改! 魏忠賢看到自己江南一帶的民意如此,畢竟他不是特殊材料做成的,心里很埋怨監督蘇州織造的李實的上疏激起民變,擔驚受怕恐懼自己就要死掉。 為了去掉這種恐懼感,他命令心腹浙江巡撫潘汝楨修建生祠,隨后相望成風,天下拍馬屁的官員爭相效仿。一座座富麗堂皇的生祠遍布全國,紀念館里,魏忠賢被宣傳為和孔子、孟子一樣偉大的人物,監生陸萬齡竟然上疏請求在最高學府國子監里為魏公公修生祠,將魏忠賢和孔子一起祭祀,不知道孔夫子在地下知道門下儒生要一個太監和自己平起平坐,將作何感想。 以為巍峨的紀念館就能壓住天下人的憤怒,自己便可以永享太平,遠離恐怖,這實在是一種荒謬絕倫、掩耳盜鈴的自我欺騙。不到一年后,崇禎即位,魏忠賢上吊自殺后,尸體海內千刀萬剮,侄子和子孫都被處死,那些紀念館,當然也就淪為和廁所一樣的東西了。 五位義士就義的蘇州,魏忠賢的生祠剛剛竣工,被當地人很巧妙地進行廢物利用,在生祠的原址上埋葬了五人,《五人墓碑記》中有記載。 《碧血錄》里有一段很有趣的文字,說有人認為這生祠是給大*臣建造的,現在成為五位義士的墓室,太不合適。另有人則說:“(魏忠賢生祠)碑文作者之名,暮夜毀去,過者唾罵。其視五人之名坦然墓上,或揖之,或拜之者,不啻霄壤。是宜兩存,永留忠義如線,開富貴場中冷眼!薄@就是忠義和*邪的對比,同一座生祠成為義士的紀念碑和民賊的恥辱柱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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